噼里啪啦

我梦寐以求,是真爱和自由。

束竹令(三十五)下


章三十五 下

小黑回宫后将秦明的担忧一一说予林涛听,林涛沉默良久,叹道:“小秦儿聪慧过人,我怕他多虑,原先刻意不常在他面前提起林渲,没想到他还是和我想到一处去了。”

小黑很是吃惊:“爷早就疑心二殿下了?”

林涛道:“林洋虽愚钝,本性却不坏,他也没那个胆子谋害陛下。”

小黑不解:“可陛下究竟是在贵妃宫中出事的。”

林涛起身,低头似在思索,过了会慢慢道:“小喜子入府之前,咱们也曾仔细查过,他背景干净无亲无眷,打一入宫就分在冷僻无人的听竹殿,直到二十岁只伺候过一个质子,这宫里有头有脸的主子他连见也难见一面。若小喜子真的是林渲的眼线,足可见皇后与林渲城府之深,深不可测。贵妃又是皇后亲妹,在她宫中安插人手对林渲来说轻而易举。”

“再者说,”林涛踱了几步:“阳县贾家的案子也很蹊跷。”

小黑随同林涛阳县办案一月有余,从未察觉他疑心案情。他心内一惊,惊的是林涛心思深沉,竟不知在无人之时独自盘算了多久。

“如何蹊跷?”

“贾氏一族根深叶茂,依赖的是太后与贾相的威权,贾相膝下无儿,只有一个独女。他本有意将二房嫡子贾棋过继到名下,可贾棋为奸人所害,凶手是姨娘与庶子,二房嫡子身死,庶子入狱,贾相唯可仰仗的只剩下未来的女婿。偏偏老母亲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苦,也跟着孙子去了,丞相女需得守孝三年,不得不推迟与林洋的婚约。林洋做太子数月来无甚差错,全靠贾相指点,骤然失了臂膀,自然方寸大乱。如今这局面,究竟何人得利?一想便知了。”

小黑恍然:“那贾相称病也是……”

林涛点头:“贾相何等聪明人,怎会看不出接连发生的种种事端全由背后一只翻云覆雨手操纵。他若一意孤行扶持林洋,若林渲登位,贾家恐有灭门之灾。”

小黑连连后怕:“这么说,爷一直是假意与二殿下交好?”

林涛摇头:“我只是猜测,并无证据,只盼是我们都多虑了。若林渲真的视我为敌,除了兴兵对抗,咱们几乎全无胜算。”

情势不等人,皇帝身中的奇毒不知何时会发作,若陛下突然驾崩,宫中必生大乱,内有魏嫔,外有秦明,都是林涛不得不顾及的人,他应对起来难免束手束脚。

“撤一队暗卫到我母妃宫中,将来无论是何境地,定要护她周全。”

“是。”小黑凝神应答。

“其余人手分作两队,一队护送侯爷和裴家众人撤离,一队安守王府。”

小黑犹豫道:“是否安排西院娘娘与侯爷一同撤离?”

林涛摇头:“我看不透王氏的心思,现下还不知她是敌是友,不能冒这样的险。你吩咐下去,林渲或林洋若有异动,立即护送王氏出城,途中若发现她有异常……先看管起来,莫伤了她性命。”

小黑一一记下林涛吩咐,在心中盘点京中可用的人手:“爷,这样一来,您身边可就没留几个人了。”

林涛无谓地笑笑:“不必担心。宫墙怎能困住我?只要母妃和小秦儿安全,我自是来去自由无牵无挂。无论林渲和林洋谁最终登基做皇帝,只消明白我无意相争,也就不会再浪费那个心思为难咱们。”

小黑仍是忧心:“要不,我去营里调……”

林涛抬手制止他:“不能动用兵力。我倒不怕背上个犯上作乱的罪名,只恐连累兄弟们。”

小黑见他固执,也不再劝,却又听林涛言:“你我相识多年,在外虽我为主你为仆,我心里却从未拿你当外人。”

小黑眼眶一热:“爷何故说这样的话?”

林涛向前一步,言辞恳切:“他身边有贼人,我始终不能放心。你答应我,无论小秦儿的计划是什么,在你们出发之前,绝不能对小喜子透露真实的路径和目的地,小喜子若有异动,你亲手将他就地诛杀。”

小黑本能先答应了下来,随即又想到林涛这是在吩咐他亲自护送秦明撤离,他急得撩袍半跪下去,连尊称都忘了:“我若走了,谁保护你?”

林涛将他扶起,笑道:“你这傻子,便是遇到最坏的情况,我有虎符在手,他们若想名正言顺地接管兵权,必不会害我性命。相反,若侯爷落入敌手,我才真的是百般受制。所以你记住,保护好小秦儿,就是在保护我。”

小黑久久不语,林涛便也不催促,直到他艰涩开口:“俗话说,一夜夫妻百日恩。您尚且知道要防备王氏,怎么就忘了不久之前,秦……他还举着匕首想要您性命呢?”

林涛说:“没有忘。”

小黑屏住呼吸,眼见着林涛弯起嘴角,露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容。

“如果真的栽在他手上,我也只能认命了。”


小黑领命告退,林涛独坐了会,给桌上两只玉杯斟满酒,语带笑意:“听够了没?出来陪我喝两杯。”

片刻间,墙上映出个人影,又传来懒懒的一道声音:“都这个时候了,亏你还能笑得出来。”

林涛仰脖将酒液一饮而尽,又重重放下杯子:“不笑难道哭么。”

那人走到近前,坐在林涛正对面,烛光映上他的脸,林涛只看了一眼,就瞥开视线。

那人嬉皮笑脸:“怎么?不愿见我啊?”

林涛摇头,苦笑:“不是不愿,而是每次见你,我这心里也觉得古怪得很。虽说世间之大无奇不有,我到底是因这副面貌才改了命格。”

“这话说得就没道理了,所谓命格是你没出生就注定的。再说了,你叔叔我这二十年的日子也难过得很。你觉得费解,我又何尝不是?若不是本王当真与你母妃素未谋面,早就被皇兄大卸八块了。”那人说着伸手出去,边捏住林涛半边腮帮边道:“你这个臭小子,怎就长得和我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。”

林涛不躲,兀自又饮了一杯,才说:“我好不容易逃进军营,想着再回京,你也该老态些了,陛下也能看我顺眼些,谁知你容貌上竟是半分没变。”

林训很是得意,端起酒杯啜了口,笑而不语。

他比林涛年长十四岁,但数年来养尊处优,保养得极好,全不似林涛万里行军风餐露宿,过的都是刀口舔血的苦日子,两人对坐在一处,说是年龄相仿的兄弟,也有人信。

叔侄二人对饮片刻,林训玩笑道:“你长得像我就罢了,这痴情的性子却不知是随了谁,咱们林家多久没出情种了?”

林涛低头苦涩一笑,却是岔开了话题:“我想皇位最终会是二哥的,皇叔待如何应对?”

林训无所谓地耸肩:“你也知道,我只是个皇叔,多年来不问政事,不领实差,你们三个谁做皇帝于我来说并无分别。”

他转而笑道:“不过私心里我倒希望是你,痴情之人多仁义。何况你长得像我,我上朝时瞧着也顺眼。”

林涛倒没料到他是这般想法,摇头道:“我一早知道陛下并不会真的传位于林洋,大家都能看出来,他的天资有限,林渲才是帝王之才。我始终不明白,二哥淳厚仁孝,又是正宫皇后所出的嫡子,立他为太子那是顺应天命理所当然,陛下究竟为何如此忌惮打压他?直到此番陛下中毒……”

林训眉尖一挑:“你觉得是林渲那小子下的毒手?”

林涛手指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敲击膝盖,慢慢道:“不是我觉得。”

林涛抬头,双目澄亮,直视林训:“就是他。”

“何出此言呢?”林训不觉已信了林涛的话,但还是想问个究竟。

“大家都认为贾老太太的死因是悲伤过度引发急症。实际上她也如陛下这般,突然昏迷之后便再没醒过来,大夫也诊不出是何病症。如我方才所说,林渲对贾家出手,是为了折去林洋的羽翼,也唯有除去贾老太太,才能确保推迟林洋与贾相独女的婚期。只杀一个贾棋是远远不够的……”

林训细思来觉得有几分道理,背后出了一层冷汗:“那……既是一样的毒,你定是能看出来的,他那般心思缜密,怎会留这样的破绽?”

林涛已有些薄醉,他晃了晃酒杯,缓缓说:“他在试我,试我的态度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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